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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多年来,我对法国人的印象一直是浪漫、颓废、玩世不恭、长于艺术而短于科技、善于动嘴而不会动手,就像破落家族的子弟。
  我没有去过法国,也没和法国人有过接触。那么这种印象是怎么来的呢?只能是来自我阅读的数量不多的法国文学作品和各种媒体的宣传。例如,新任的法国总统萨科奇就强化了我的这种印象:他的离婚再娶、他对国际问题表态的朝三暮四,等等。
  小彼得是我真正接触的第一个法国人。
  1
   大约三个月前,早已在法国定居的老同学臧云飞突然来电,说介绍一个法国小伙子——准确地说是一个高中生,是他房东的孩子——暑假到我的建筑设计院来学习 锻炼。他说这个小伙子对神秘的中国向往已久,业余学习汉语已有一定基础,交流起来困难不大;他到我这里来并非要学习建筑设计,只不过以我这里为一个落脚 点,借以了解中国;并一再申言绝不会增加我的经济负担等等。
  说实在的,我和别人合伙开办的这家建筑设计院刚从外地迁来济南,许多事情还未理顺,整天忙得不可开交,是不愿接受此类闲事的——异国他乡,八竿子呼啦不着,可不是“闲事”咋的?但是,老同学请托的事,我不好意思拒绝;另外,对法国人的好奇也促使我把事情应承了下来。
  那天晚上,我去火车站接他。
  我已经知道了他叫彼得。在出站口,我举着一个纸牌,上面写着他的名字。
  终于,小家伙出现了。瘦瘦的,白白的,金黄色的头发有点卷曲,背着一个好大的旅行包。一出门,两只明溜溜的眼睛就到处扫描,很快发现了我。
  他快步走过来,说:“我是彼得,小彼得。你是——丁院——长?”他果然会些汉语,而且基础相当不错。
  “欢迎你到中国来,小彼得。”
  我打开后备箱,小彼得很麻利地把旅行包放了进去。
  “我能帮你干点什么?”他问。
  “你现在什么也不用干。路上一定累了,我们去吃点饭,你的任务是好好休息。”
  “我不累。在车上也吃了饭了。我还是帮你干点什么吧。”
  “晚上没有什么事好干。你打算住什么样的宾馆,告诉我,我领你去。”
  “我还是先去你的公司看看,好吗?”
  “也好。”
  在路上,我问他汉语是怎样学的,学校开汉语课吗?他说:法国有不少学校开设了汉语课,但他们学校还没有开。他的汉语是跟臧云飞学的。我想,课外学汉语能学到这个程度,比我们的孩子们课内学英语学得还要好,这孩子够勤奋的。
  我带着他到了设计院,领着他到各个房间看了看,到了接待室,他看了看宽大的沙发,忽然说:“我想今晚睡在这里,可以吗?”
  我想:这小子一定是累坏了,不愿动弹了。就说:“可以。”
  2
  第二天一上班,我发现接待室、办公室都被打扫过了,小彼得正在其他房间打扫。
  这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。我还以为他正呼呼大睡呢!毕竟从遥远的法国来,坐那么长的飞机、在北京下了飞机又坐火车赶到济南,还要倒时差,怎么会不累呢?
  我赶紧制止他:“你不要打扫了!他们自己打扫就行。你刚来,要多休息。”
  “没关系的。”他说。
  “你喜欢吃什么样的早点?”
  “我出去吃过了。油——条?对了,就是油条。还喝了一碗白白的——”
  “豆浆?豆腐脑?”
  “哦。是豆腐脑。”他又把“豆腐脑”连说了几遍,似乎要把它刻进脑子里去。
  “我今天可以干点什么?”
  我一时语塞。我真不知道该让他干点什么。本来我想,他来了要休息三天,倒倒时差,恢复体力;然后抽时间带他到济南各个景点走走看看,一个星期就过去了。可这小子,竟是一刻也闲不住。但今天,我这里是没人能陪他去逛街的。刚接了一个大活儿,每个人都忙得要命。
  “要不,你自己去附近走走、看看济南?”
  “好的。”
  他从大包里取出一个较小的包,背在身上,把照相机挂在脖子上,扬起手:“再见!”
  他走了好一会儿,我忽然想起,该给他弄一份济南地图,别给迷了路,走丢了。
  中午的时候,他从公话上打来电话,告诉我他在大明湖里,不用等他,也不用担心他。
  晚上回来,我问他都去了哪里。他报了一大串名字,令我不由吃惊:济南的主要地方,他差不多都到了。
  他掏出一大堆照片,兴致勃勃地做着介绍、谈着观感。
  “你是怎么找到这些地方的?”
  他掏出一本济南旅游图,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。我明白了,他是说:鼻子下头有嘴。
  “你今晚打算怎么住呢?”
  他问:“宾馆要多少钱一个晚上?不贵的?”
  我说:“便宜的每晚要一百元。”
  “还是太贵了。我还睡沙发,可以吗?”
  “你如果觉得可以,没问题。”
  他说:“我会帮你做很多事,只要是你需要的。”
  我理解:他这样说,是表明他不会白在这里住。便告诉他:不要那么想。我建议他住宾馆,是怕他在这里睡不好。如果他觉得可以,一直住在这里也可以。
   他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。然后告诉我,他们这次到中国来的还有一些同学,分散在中国的若干个城市。他们来中国的费用是政府资助的,每个月的费用折合两千元 人民币,并且不允许家里再给钱。他如果去住每晚一百元的旅馆,费用肯定是不够的。每天的钱,要吃饭喝水,还要坐车拍照。他说,他特喜欢拍照,看到觉得新鲜 的东西就要拍下来。他拍的照片还在学校、在市里的摄影比赛中得过奖呢!
  “你父母不可以悄悄地给你一些钱么?万一你在外遇到困难怎么办?”
  他似乎有点疑惑:“为什么呢?有困难自己可以想办法的呀!我已经十七岁了!”他把“十七岁”说得很重。
  我知道,我是把中国父母的心理套用到法国家长的身上了。
  我却无法理解,法国政府用这种方式给他们的年轻一代成长投资,而且能得到家长们默契的配合,这应该是基于怎样的传统?
  无论怎样,我原来对法国人的成见是该改一改了!
  3
  我这里是建筑设计院,工作上外人是插不上手的,但小彼得却总能找到活儿干。提水、扫地、叫外卖,成了大家的小公务员。他很快就和大家混熟了。
  过了几天,他说要到青岛去看看。
  我告诉他:青岛是海滨城市,和济南有着不同的风格。很值得去看一看。还告诉他:明天我可以送他去车站。
  他却说:不用去送。他已经看好了去车站的路线,坐公交,两块钱就够了。
  他在青岛呆了三天。回来时,脸红红的。
  回来后,他告诉我,看过了青岛的主要景点,一再说,青岛是个好地方。
  我问他:你在青岛怎么住呢?
  “我没有住。”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。
  “在市区我只逛了半天,剩下的时间,我沿着海岸线走了一圈。身上带了矿泉水和饼干,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吃,累了就在路边坐一会儿。”
  “怪不得你的脸都晒红了!”
  “你看!”他翻开后衣领。
  ——那地方的脖子和后背都晒得爆了皮!
  我大受触动:“你这小子,还真能吃苦!”
  “痛苦并快乐着。”他说了一句当今年轻人的流行语。然后拿出他拍摄的大量照片。其中有些地方我还没看到过。
  我看着他,忽然想到,中国的年轻人,有几个能这样呢?
  又过了几天,他提出要到上海去。
  我告诉他上海一位同行的地址、电话,“你有需要可以去找他,他会帮助你的。”
  他点点头,去了。
  他在上海呆了五天。中间我们通过一次电话,他说他在黄浦江边。我问他见到我那位同行没有。他说打过电话,那人出发去了广州。
  怎么搞的?说好了这几天他在上海的,又跑广州去了,会有什么急事呢?我说,如果在那里不方便,就抓紧回来。说实在的,我怕他在那里万一出点什么事儿,我就没法交代了。
  他却说:“没事的。”
  回来后,他变得黑瘦,我看了忍不住心疼,他却兴致很高,又给我展示他在上海拍的许多照片。各种景物的、还有各行各业人物的。
  “我回去准能得奖!”他很高兴地说。
  他掏出的东西中,还有一个特大号的饮料瓶,没有喝完。他打开又喝了一气。告诉我:这种大瓶的,比小瓶的便宜多了。
  这就是发达国家的孩子?他们的耐受力、适应性让我吃惊。这样的年轻人,将来有什么困难能吓倒他们吗?不可能的。
  我想到我们中国的年轻人,那么多的娇气、骄气,事事依赖父母,自己做不好事就抱怨他人、抱怨社会,只恨自己没有生在西方发达国家,他们却不知道西方发达国家的孩子原来远比他们更能吃苦,更有独立精神。
  我该反思该怎样教育自己的孩子了!
  小彼得还没有走,我越来越喜欢他了。
  (根据朋友谈话整理)
posted on 2008-07-25 09:59 George Wu 阅读(164) 评论(0)  编辑  收藏 所属分类: 偶的幸福生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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